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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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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沒見過周延禮, 甚至不知道周延禮全名叫什麽,只是在陳佳肴手機通訊裏裏匆匆瞥過一眼“周先生”,在滿是中規中矩有名有姓的列表裏, 這三個字處處都透露著暧昧和特別。不過沈煙向來不愛多管閑事,更何況剛出國那陣, 她和陳佳肴只能算得上異國他鄉的同胞,算不上可以推心置腹暢所欲言的姐妹閨蜜。

後來第二年陳佳肴過生日, 沈煙帶她去酒吧玩,陳佳肴沒沾過什麽洋酒, 那天沒註意, 不小心喝多了, 喝多了以後沈煙便知道這位“周先生”在陳佳肴心裏占據什麽樣的地位了, 也順便給“周先生”定位:一名年紀大、不知好歹、且非常傳統的教師。

這樣的男人怎麽可能配得上陳佳肴?所以沈煙日常活動除了蹦迪喝酒工作就是給陳佳肴拓展各種各樣的異□□友圈, 以及想方設法旁敲側擊幫陳佳肴捋清楚她對“周先生”這個老男人的情感更多的是依賴而不是愛情。

沈煙的目的其實陳佳肴知道, 但是每次想要解釋或者澄清什麽又無從開口,只能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天這個局面。她嘆了口氣, 整個人呈大字狀躺在床上,面無表情聽沈煙發來的語音, 一條又一條, 總結就是讓她懂得男女之別, 趁早搬出去。

陳佳肴癱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冷,翻個身蜷成一坨給沈煙回兩個字:再說。

沈煙氣急敗壞發來一條:再說什麽再說?你還有幾年再說?你還想再說幾年?

陳佳肴聽著語音,感覺耳邊閃過的不是沈煙的聲音,而是蕭煜的聲音,他一遍又一遍問:“你們學校有明文禁止學生老師戀愛嗎?”

盡管放到大學,這份有身份懸殊的戀情依然是敏感話題。

陳佳肴擡起手臂蓋在眼睛上, 頭頂白熾光落了薄薄一層,在深冬的夜裏連顏色都有幾分冷冰冰。

窗外懸著明鏡一般的月,鏡中映著沈睡的城,以及世人的居心叵測。

為了能順利在元旦當天跟童颯他們聚會,陳佳肴整一周都忙得像只陀螺,連套蕭煜話的時間都沒有。蕭煜也忙,絕大多數時間都不在事務所,即便在也都跟邢律窩在小會議室裏,一窩幾個小時候,出來的時候滿臉疲倦,陳佳肴也不好意思打擾他。

這天臨近下班倆人好不容易有時間坐一起聊天,陳佳肴看蕭煜整個人垂頭喪氣,忍不住問:“怎麽了?事情進展得不順利嗎?”

蕭煜雙手揉了把臉說:“平大的那件事情早就結束了。”

“啊?什麽時候?”陳佳肴說,“那麽快嗎?”

“嗯,沒什麽值得拉扯的。”蕭煜說。

陳佳肴想問結果是什麽,又有幾分猶豫。

蕭煜看出她的想法,苦笑說:“不是什麽好結果,你還要聽嗎?”

陳佳肴笑笑,“聽聽吧。”

“男老師離職,原因是情感糾紛嚴重影響工作環境,女學生退學,原因是……”蕭煜頓了下說,“精神不太好,需要住院治療。”

結果似乎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但卻讓人心思沈重。

陳佳肴淡淡“哦”了一聲,神色看不出什麽太大的情緒,只是斂眸之間,眼底仿佛有什麽悲憫輕輕閃過。

大家都沒有好結局,她卻在守望奢侈的圓滿。

其實蕭煜是沒看出什麽的,他只是感覺有哪裏不對勁,又想起那天向周教授了解情況時對方飄忽不定的註意力,恍惚一怔,隨後驚詫目光落在陳佳肴臉上。

陳佳肴察覺,擡眼看向蕭煜,“怎麽了?”

蕭煜盯著陳佳肴張了張嘴,片刻搖搖頭說:“沒事,累懵了估計是。”

陳佳肴說:“不都結束了?怎麽還那麽累?”

蕭煜苦笑,“結束什麽啊,你不知道我們最近接了多少相關案子。”

陳佳肴怔了一下,隨後表情嚴肅擰眉問:“什麽意思?”

蕭煜伸手比了個數字。

手機屏幕亮起,“廢物群”裏彈出消息。是童颯發過來的一條:要麽明天見,要麽水滴籌見。

陳佳肴面上笑不出來,手上卻回了個可可愛愛的表情包,然後補一句:絕對準時到場。

她消息剛發過去,微信又接收一條消息,陳佳肴退出群聊才看到是周延禮發來的,他問她:下班了嗎?

陳佳肴看了眼時間,有點疑惑他在這個回家路上的時間點給她發消息做什麽。

-剛下。

周延禮:樓下等你。

陳佳肴一楞,發過去:?

周延禮:你秦阿姨約你吃飯跨陽歷年。

周延禮:怎麽?有事?

周延禮:那我這邊說一聲,那不耽誤你了,你忙你的。

“……”話都讓你說完了。

陳佳肴覺得周延禮還是一如既往有本事,以前只用眼神就能讓她心驚膽戰,現在只言片語也能堵得她啞口無言。

但是又能怎麽辦,還不是只能回一句:我沒事,這就下去。

-嗯,路邊等你。

陳佳肴站在電梯裏,同行的有幾個小姑娘,其中一個站在角落低著頭笑眼彎彎打電話,她聲音很小地跟對方說一句:“知道啦,那你等我呀。”

陳佳肴驀地想起周延禮剛剛跟她發的消息,她瞳孔微震,略有些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翻出與周延禮的聊天窗口,最後一行白底黑字:嗯,路邊等你。

陳佳肴眼睫顫了顫,指尖也跟著細微地顫。這麽多年,她手機只換了一部,換的時候還特意選的同一個品牌,以便於把所有記錄都導進新手機裏,所以這微信裏,還完好無損地保留著她和周延禮的所有聊天記錄。

電梯層層下行,陳佳肴翻過一頁又一頁聊天記錄,最後直接點擊右上角的三個點,選擇“查找聊天內容”,屬於“等你”兩個字,彈出來的信息只有一條:嗯,路邊等你。

因為是查找關鍵字,所以“等你”兩個字會被系統標綠。

像明晃晃昭示著什麽,字裏行間的絲絲繞繞銀線一般攀纏上陳佳肴的心尖,極為脆弱的地帶被勒出不可忽視的痕跡,也隱隱露出了某些可窺視的輪廓。

“叮——”

電梯門應聲打開,陳佳肴思緒猛地從手機拽回,她擡頭,電梯裏的人陸陸續續往外走,與她擦肩而過時會撞上她的肩膀,或者掠過她的衣袖,她站在原地不動,仿佛看到了從前那個守著晦澀書本和臺燈等周延禮的自己。

從前月亮總遠掛枝頭,月光看似如紗,實則重千斤,她明明不堪重負寸步難行,卻偏要鋪路登天。

如今她放月歸蒼穹,一地青石板皆為自己,月亮卻要奔她而來。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

“等到苦盡甘來的那一天,山河星月都做賀禮。”

有同事走過,笑著說句:“佳肴,新年快樂。”

陳佳肴把手機放進口袋,雙手也順勢插進口袋,她揚唇一笑,眉眼彎如弦月,“嗯,新年快樂。”

車輛停在路邊,車頂蓋了一層薄薄的雪,陳佳肴看了眼夜色裏飄下的茫茫白雪,判斷周延禮大概等了一個小時以上。心裏隱隱有巖漿溢出,沸騰著滾燙著卻沒有給人難忍的灼傷感,陳佳肴剛踏出大廳,頭頂就被飄了一層白。她走到車前,沒著急上車,而是敲了敲車窗,車窗下滑,她看到周延禮線條輪廓都格外清晰的面孔。

他今天一改往日深色系列,穿了一件米白色圓領粗針毛衣,修長脖頸露出,喉結優越,偏頭時額前落了碎發,看著像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

很難想象不久前他才剛從課堂講臺上下來。

陳佳肴看了眼在後座搭著的卡其色風衣外套,問他:“去哪?”

周延禮看到她頭頂漸多的白色,眉頭微蹙提醒道:“先上來。”

“哦。”

陳佳肴還沒來得及開門,就見周延禮微探身子,伸長了手臂把門打開。陳佳肴順利上車,輕輕搓了搓手,周延禮偏頭問:“冷?”

陳佳肴說:“有點。”

周延禮掃了眼她棉衣下裹著黑色打底褲的雙腿,不冷不淡丟下一句:“穿太少了。”

陳佳肴聞聲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周延禮身上的衣服,“比你多。”

周延禮反問:“你跟我比?”

陳佳肴“嗯”一聲,“是不能比,我比你年輕。”

車廂沈默片刻,周延禮喉嚨低笑一聲,居然沒教訓陳佳肴口出狂言太放肆。

陳佳肴瞄了一眼周延禮,整個人被一股突如其來的“蹬鼻子上臉”情緒操控,周延禮都沈默了,她不見好就收,反而又小聲念一句:“本來就是。”

卻不想下一秒周延禮說:“說得對,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記得發揚光大。”

“我一直都很尊老。”陳佳肴問,“你愛幼了嗎?”

周延禮聞聲看向陳佳肴,他眉眼深邃,雖然面色被暖色毛衣映得柔和,瞳仁依舊深得不可窺探,但是陳佳肴分明從他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然後聽到他說:“愛啊。”

“不過,你只是尊老嗎?”周延禮忽然問。

陳佳肴心思還在周延禮那個字上,車廂裏仿佛忽然變得沈悶擁擠且難以呼吸,她胸口漸悶,血液直逼面頰,也染得她耳根幾乎要滴出血來。

好半晌才遲緩應一句:“什麽?”

周延禮輕笑一聲,十分慈悲為懷地收回黏在陳佳肴臉上的目光,他怕這只小兔子一會兒直接下車跑了。

“沒什麽。”周延禮口吻淡淡,“只是覺得對我們這種老年人,不止要尊敬,愛也很重要。”

陳佳肴呼吸再次一滯。

“就像愛你——”

陳佳肴瞳仁微睜。

“——你們這種一樣。”

“……哦。”陳佳肴僵硬著扭回脖子,目視前方,她面上一片如常,掌心卻仿佛溢出了一整條長河。

河水漫漫,源頭在心。

從市裏去郊區別墅還挺遠的,尤其今晚特殊,又趕在下班高峰期,陳佳肴和周延禮被堵在路上接近兩個小時,期間秦煦嵐打來兩個電話催,最後得知堵車無處撒氣,只能順便罵兩句周延禮。

周延禮全程聽著,等秦煦嵐掛了電話,陳佳肴才摸了摸鼻子說:“其實我六點就下班了,你下次有什麽事可以提前跟我說的。”

周延禮“嗯”了一聲,隨口閑聊一般主動問:“不忙了?”

“嗯,差不多已經熟悉了手頭的事情。”陳佳肴想起下班前從蕭煜那得知的事情,猶豫了下還是問周延禮,“你們學校最近還有類似的案件嗎?”

“沒。”周延禮看她一眼,問,“怎麽了?”

陳佳肴想起蕭煜比的那個數字七,一陣不寒而栗,她說:“蕭律那邊又接了……不少這種。”

這倒是周延禮沒想到的,“這一周?”

“對。”

“那麽巧,全都找上你們傑行了。”周延禮說。

似是調侃,又或許是別有深意,陳佳肴無心深究,只是輕輕問了句:“你說,會有那麽多老師和學生會產生感情嗎?”

“人與人產生感情不是很正常?與身份無關。”

陳佳肴輕輕一扯唇,“是嗎。”

周延禮看了她一眼,沒繼續這個話題。

很快抵達別墅區,下車的時候鄰居家小孩兒路過,看到周延禮脆聲聲地喊:“周叔叔好!”

陳佳肴緊跟著下車,小孩兒喊:“哇!漂亮姐姐!”

陳佳肴笑笑,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給小孩兒,“嘴巴真甜。”

“所以你才給我糖吃嗎?”小孩兒問,“那我嘴巴會更甜嗎?”

陳佳肴笑,“希望你更甜?”

小孩兒咧嘴一笑。

周延禮卻聞聲目光輕輕掃過陳佳肴豆沙粉的唇,喉結輕輕滾動,隨後面不改色,雙眸卻含著深意地離開。

這時秦煦嵐出來,看到陳佳肴激動不已就把她拉進了屋裏,理都沒理周延禮,後來看到鄰居家小孩兒在,才抽空叮囑一句:“把童童送回去。”

童童人小鬼大地一擺手,“不用送,我自己可以。”

他轉身要走,周延禮卻把他攔了下來,他低聲喊:“仝裕。”

仝裕“啊?”了一聲,“怎麽了?”

周延禮個子本來就高,站在仝裕這個六歲小孩面前更是像山一樣,他垂眸,看著仝裕說:“以後看見剛剛那個人要喊姨。”

“為什麽啊?她明明就是姐姐啊。”

“輩分在。”周延禮說,“以後還要改口喊嬸嬸。”

“啊?”

“你爸爸說做錯事要怎麽樣?”周延禮不多做解釋。

仝裕很為難,“要罰零花錢,但是我現在沒有呀!”

“我不要你的零花錢。”周延禮伸出手指勾了勾說,“你過來。”

仝裕一臉茫然,在走到周延禮跟前一瞬,周延禮手伸進了他的口袋。

“這顆糖,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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